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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4/11 16:15:00

作者:柏祥伟

民以食

我生活所在的县城,西南方向二十公里处,有一片不算高的山丘,名唤尼山。公元前年秋天,圣贤孔丘先生便在此山一处山洞出生,后人将此山洞尊称为夫子洞。孔丘先生少年在此附近成长,此后随母亲颜氏去鲁国曲阜生活。孔丘先生一生视吃食为礼,付诸于日常言行,践行于自身精神思维之中。

孔丘先生青年时代,老婆亓官氏生子。鲁国昭公君赐鲤鱼贺喜,孔丘先生感激不尽,遂给其子起名为鲤。

及至孔子初有名望时,深知学识浅薄,求知若渴,仰慕远在洛阳的李耳先生,经鲁国昭公君资助车马,前去拜访李耳先生时,孔丘先生怀抱着一只大雁,一路风尘颠簸,以大雁表达他对李耳的尊重之情。

及至中年时,孔丘先生还无意出仕,却被鲁国权臣季氏的家臣阳虎相逼,以言语刺激孔丘先生,意图要挟孔丘先生和他掣肘国君。彼时阳虎使出计谋,他深知孔丘先生讲究礼仪之道,趁孔丘先生不在家之际,使人送去一只烤乳猪。意图等孔丘先生回访他,以此逼迫孔丘先生与他见面,孔丘先生收到阳虎的烤乳猪,内心果然纠结不安。本欲效仿阳虎,趁阳虎不在家时,把烤乳猪送还与他。不料阳虎识破孔丘先生的想法,在半路上把孔丘先生堵住,几番言语交锋,阳虎使尽狡黠伎俩,以刁钻言语逼迫孔丘,使得孔丘先生面带窘色,无言对答。由此可见,孔丘先生对待食物的谨慎态度,视为君子之礼。

孔丘先生青年时在曲阜开办民间学堂,广收民间底层学生,讲授诗书礼仪。学生意欲送他钱财回报,孔丘先生却只收几条干肉,作为师徒之礼。乃至孔丘先生出仕之后,官至鲁国大司寇,协同鲁国定公君策划削弱权臣季氏三桓*治改革,却因权臣阻扰,改革失败之后。鲁昭公不得不再次屈服于权臣的淫威之下。适逢鲁国举行祭祀大典之际,按照往年惯例,此次孔丘先生却没有像其他官臣一样收到国君分赐的祭肉,孔丘先生失落之际,方才明白,自身已被王室冷落,自此无奈出走鲁国,开始他长达十四年的周游列国。

一块祭肉,在孔丘先生眼里,包含了太多的人生隐喻。

孔丘先生35岁那年离开鲁国,投奔齐国齐景公君,深得国君赏识,却又被齐国利益集团陷害,有小人给国君进言,说孔丘来齐国是为鲁国图谋,因此孔丘一度曾遭遇谋杀之险。闻知即被谋害的噩信之际,当时正在淘洗谷米的孔丘先生,匆忙离开齐国之际,还不忘带上湿漉漉的米粒。粮食在孔丘眼里,堪比人之尊严。

据《孔子家语》记载:在孔丘先生晚年回到鲁国时,某次他与鲁哀公出游,鲁哀公以谷米擦拭梨子,将梨子递与孔丘先生品尝,孔丘先生为此惶恐不安,先自吃下谷米,才敢品尝梨子。哀公君不解,孔丘先生对哀公君道:谷米乃祭祀之物,远比梨子敬重。不敢浪费,所以先吃下谷米才是。

孔丘先生虽然一辈子颠簸流离,郁郁不得志,但是据史料记载,孔丘先生对吃食的要求,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,即便是如今食物丰足的时代,怕是也难以遵从。诸多史料显示,孔丘先生曾有“八不食”的要求:食钮而蚀,鱼馁而肉败,不食。色恶,不食。臭恶,不食。失饪,不食。不时,不食。割不正,不食。不得其酱,不食。沽酒市脯,不食”。仔细想来,按照现今的认知,孔丘先生这八不食可分为三类:一、色味方面:食物变颜色了不吃,变味了不吃。二、食物质量方面:粮食陈旧了不吃,鱼和肉不新鲜了不吃,不新鲜的菜蔬不吃。三、制作方面:烹调不当的食物不吃,佐料放得不妥的饭菜不吃,从市场上买回来的酒和熟肉不吃。

而《论语?乡*》篇记载的关于孔丘先生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的论述,有关这一论述,民间大众误解了数千年,还原当时的历史背景才会理解,这话不是孔丘先生自身食用食物的挑剔,而是他对祭祀食物的挑剔,他是在做到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的要求之后,把挑剔的食物作为祭祀所用。即使是食用粗糙米饭、简单蔬菜,孔丘先生在食用前也要行祭祀之礼。由此而言:食不语。不仅是孔丘先生对吃饭礼仪的要求,更是他对食物的来之不易的敬畏之心,一粒米,一碗饭,当思辛劳之苦,感恩天地润泽。

在鲁国曲阜,民间至今还还一道菜被民众喜爱,名曰熏豆腐。说是一道菜,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吃,食材取自豆腐,切成块状,用果木熏至表面发*,再浸泡水中数时,去其烟火气息,便可捞出来,放置水中煮沸,待豆腐块煮成蜂窝状,捞出放置盘中,切碎,再泼上油汪汪的辣椒酱,佐以酱油,香醋,香油,夹一块至口中,酥嫩香辣,果木炙烤的特殊香气便弥漫在口腔,回味无穷。

这道菜的起源已久,已经不能考证具体年月,也不可考证孔丘先生是否吃过这道菜。我所看到关于熏豆腐的资料,开篇记载用是是“很久以前”这个四个字。说很久以前,曲阜乡间一家专供孔府的豆腐作坊,刚做成一批豆腐,就不慎失火了。平时用来烧锅做豆腐的木材,一时燃得烈焰熊熊、浓烟滚滚。待把大火扑灭后,主人郁闷至极,正准备送孔府的豆腐被烟火熏烤得发了干、变了色,拿出来一闻一尝,连豆腐的味道也变了。这下可把主人给急坏了,耽误了孔府的膳食可不是小事。这时,常年给孔府送豆腐的伙计,也是出于无奈,小心翼翼地对主人说:我尝了尝这被烟火熏烤过的豆腐,味道不但不难吃,好像还有一种异样的风味,再说我们已来不及做新的,就先把这些豆腐送去吧。孔府真的怪罪下来,由我承担好了。别无办法,主人就只好采纳了伙计的建议。

谁知,这些因失火而意外熏烤过的豆腐,被孔府的人吃了之后,大加赞赏,遂通知豆腐作坊以后专做这种“熏豆腐”。后来,这家作坊专门采来梨树、枣树、苹果树的枝干用来给孔府熏烤豆腐。熏出来的豆腐味道越来越奇妙,颜色也越来越好看,冷拌热炒无不叫好,成了孔府的一味珍馐、一道佳肴。

如此来说,这很久以前,并不能借此判定便是孔丘先生那个时代所创这道菜。只是前年以后,孔门后裔成为名门望族,这道菜被纳入孔府菜系,才有登堂入室了名分。

孔丘先生的儒家文化的核心内容之一便是祭祀文化,祭祀规则是以礼仪去践行的,食物便是集思文化里最重要的物品体现。以致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今天,祭祀文化依然在鲁南城乡之间被视为公知的文化之一。无论是春节、清明节、端午节以及农历的十二节气里,食物始终是最重要的体现形式。

众所周知,人的嘴巴有两个功能。一个是吃饭,一个是说话。如果两者比较,吃饭的功能似乎比说话更重要。祸从口出,有些话不说也罢。只要有吃饭的功能,哑巴也可以活得很滋润。

不说话可以,不吃饭却万万不行。人是铁,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。这是最基本的生理常识。对于在县城里生活的人来说,吃饭两个字也是交流的通用词汇。两个熟识的人在街头碰面,或者有事打电话,张口第一句先问:吃了吗?这是最直接的开场白,也是最常用的问候语。

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人,见面打招呼,还不习惯说:你好,更不好意思直接问对方去哪里?最近忙不忙。开头一句吃了吗?无论对方是否吃没吃,肯定便回答,吃了。然后对方再反问,你吃了吗?也答:吃了。其实对于问或答的人,吃不吃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这句吃了吗?接下来的交流就会让彼此觉得尴尬和突兀。一句吃了吗?接下来的可以就直接进入主题了。

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,为什么彼此见面要说吃了吗?我和年龄相仿的讨论过,也曾有意无意地请教过比我年长的老人。我思考的答案和他们回答的一样:民以食为天。不说话不会憋死人,不吃饭却会饿死人。由此而言,吃饭的确是比说话重要的多。而更真实的答案应该是,以前的人饿怕了,生怕吃不上饭,吃饭是个天大的问题。所以人们见面先问,吃了吗?这是最朴素的关问,也是饥饿的记忆在人身体里,成了难以蜕变的基因遗传。

前几年,我去外地开会学习,彼时熟悉之后,曾用蹩脚的普通话热情给对方打招呼:吃了吗?

对方是京城人,对于我满脸堆笑的问话,他当时一愣,不知所措地看着我?反问我:什么?

我只得再次说:吃饭了吗?

对方听懂了,释然一笑,答,没吃呢。

我只得问,怎么还没吃呢?

对方看我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了,他迟疑着说:不饿,不想吃,减肥呢。

我再无言对,只得对他保持僵硬的笑脸,一时气氛有些尴尬。后来我才想明白,对方根本就不理解我问吃了吗的意思?他甚至会怀疑我又追问他个人隐私的嫌疑。在他乡,这真是个自讨无趣的问候。

自此之后,我在外地,见人打招呼,便改为:您好。

两个字,简单明了。彼此点头一笑,擦肩而过。只是您好这个两个字,仔细品砸,却没有吃了吗这三个字有着一个人的温度。虽然吃了吗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废话,只是开口这么说的时候,浓浓的人情味儿便让彼此感受到了。

手里有粮,心里不慌。这话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,经常叹着气说的话。我爷爷是年生人,早在几年前去世。他活了八十多,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前后所有的经历。这些经历,无一不是与吃有关。我爷爷说过多次,年前后,老百姓挨饿,最饿的时候,扒树皮,吃草根,为了饿不死,连田地里的老鼠都掏了吃。所以吃饭在他那一代人心里,是一件很恐惧的事。他晚年的时候,除了晒太阳,生病,最大的心思就是等着一日三餐。

时过境迁,以前他发愁的是吃什么,现在他发愁的是怎么吃。他的年龄大了,牙齿脱落。虽然满口的假牙,帮他咀嚼饭菜。他在吃饭的时候,总是显得力不从心,面对着丰盛的饭菜,他会像疲惫的老牛一样叹声叹气。

我爷爷去世的那天,我还从他衣兜里翻出一袋冰糖。我尝了一块,很甜。

我父亲是年出生,正是新中国成立之际,国家内困外患,整个国家百废待兴,吃饭问题关系到全民最大的安稳,也是国人最敏感和最迫切的需求。父亲幼年丧母,本来贫困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。整天为吃什么忧愁。

据我父亲说,他少年求学时,没有什么可以吃。人民公社大兴集体食堂时,刚开始还能吃饱饭,集体下地做工,后来村民集中到食堂的粮食吃没了,就只能吃粗粮窝窝头,后来干脆窝窝头也没得吃,只能以稀粥代饭,很多人吃不饱,继而没有吃的东西,因饥饿生病,他曾亲眼见过同村的一个男人,排队在食堂吃饭时,忽然身子摇晃,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。这是我父亲直接见证的一次死亡,他每次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,讲到那个男人歪倒在地的时候。父亲总是停止讲述,半张着嘴巴,老大会儿发不出声音。

父亲给我讲过一件骇人到无语的事。当时好像是年前后,国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后期。毛泽东主席提出大型水利的号召,我们村里的青壮年男人也被分配义务工,前去距离村子西南方向,挖建一座国家中二型蓄水库,用来农田灌溉。但是我家一个李姓邻居,因为身体孱弱,又会一些简单的厨艺。所以被分派到水库建筑工地负责做饭。说是做饭,其实很简单,因为缺粮少米,他每天要做的只是把煮烂一锅地瓜干,让务工的农民充饥。没有蔬菜肉食可吃。能够充当蔬菜的只是用盐水煮熟的豆粒,借此吞食地瓜干稀饭。当时他煮完一碗豆粒,放在灶台上,不料一条黑狗窜进来,不顾李姓邻居的呵斥和殴打,连吞带咽吃下了半碗豆粒。李姓邻居心疼啊,人吃的东西,怎么让兜给吃了。心里内疚又无奈。他等次日那条狗屙出一坨狗屎之后,找了一根木棒,在狗屎里拨弄着,把狗吃了没有消化的豆粒夹出来,放在碗里洗干净了自己吃了。当时有人看见这情景,都忍不住恶心,责骂他:你不是傻瓜吧?狗屎里的东西你也吃?恶心不恶心?李姓邻居回答:吃了不疼瞎了疼。

半年之后,这位李姓邻居还是饿死了。

我出生在年代,彼时国家刚开始解决了吃饭难的问题。正在向吃饱饭和吃好饭的过程中转变。我没挨过饿,却对不能随心所欲吃肉的记忆深刻。那时候,吃肉的确是一件很奢侈的事,除非年节,能在菜盘里翻到几根肉丝。其他油炸食物也是稀罕。

我少年在农村老家时,有一个发小,年代时,改革开放刚开始,他家开始经营炸油条的生意。用肥猪肉炼出猪油,用来炸油条,我去这位发小家玩的时候,最盼望的就是发小的妈妈给我捏一片炼油之后剩下的油脂片。当然那要看发小妈妈的心情,往往是我主动喊她大娘之后,她才会慢吞吞地走到锁着的菜橱里,捏着一片油脂片给我。我含在嘴里,反复品砸,香气瞬间溢满口腔,觉得是最幸福的事。

如今我身边一位和我气味相投的朋友,彼此同岁,每每谈起童年记忆,他最乐道的便是,小时候邻人家娶媳妇,在村街巷子里置办酒席,端菜的人托着菜盘来回传递。他便攥着煎饼,蹲在墙根下闻着菜香,津津有味地把煎饼吃下去。

他讲述这段童年经历,言语栩栩如生,如画在眼前一般生动。是我此时文字难以还原的情绪。虽然他此时的身份已是高级知识分子,吃食无忧,已经刻意注重饮食健康。但是每每我们把酒小聚,他最乐意的还是吞下一块肉或啃一个猪蹄子,然后再吃其它菜食。在他大口吃肉的时候,吃相不怎么好看,远不如他端着一杯红酒与我交流的时候显得优雅。只是我更欣赏他吃肉的状态,才是他生活中真实的表现。

前几天,我乘坐公交车,听邻座的几个中年人热议当下的中美贸易摩擦。他们谈论的焦点问题是,很担忧贸易摩擦越来越严重以后,如果没有粮食吃了怎么办?

他们的理由很充足,现在几乎没有专业种地的农民了。种一年的粮食,除去化肥农药和种子,一亩地生产的粮食,兑换成人民币的话,抵不上打工一个月的工资。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这是农耕社会的写照,如今现代农业文明的进程中,全部是机械化操作,早已没有了锄禾日当午,汗滴落下土的辛劳。只是国人太多,自产粮食不够吃,大部分粮食还要依赖从他国进口。这事实路人皆知。

我听着这几位乘客议论,一直没发声。忽然听得其中一个女士大声道:

以前家里老人,总是要储备几缸粮食,现在可倒好,谁家能存着一袋面粉呢,大伙都是吃完了再去买。

此话让我凛然一惊。没错,即使是我回农村老家,也很少见到谁家有储存的粮食了。干嘛要存粮食呢?占用地方不说,还要防备虫蛀。把粮食变换成钱,存在银行里还能生利息,何乐不为。

我回头看了看说这话的那位女士。她长相朴实,满面红光,显然是刚吃完了一顿饱饭。

从农村来县城工作或生活的人,言行举止,还是带着农村人的规矩和礼仪。县城里的人与人交往,初次见面,或者托人办事,抑或彼此加深感情,往往就是邀请吃一顿饭。吃饭不是目的,吃饭的时候,说话才是最重要的事。所以在吃饭时,吃饭和说话这两个嘴巴的功能,就要全部发挥作用了。

倒退十年前,在县城人的公共意识里,没有一顿饭办不成的事。无论是恩怨情仇,或者鸡毛蒜皮,一顿饭,该说的说了,彼此心神领悟,陌生人成了朋友,朋友加深了感情,一顿饭的功能不可小觑。

节日里人情往来,送鸡鱼肉食以及精美糕点,依然是县城人表达感情的重要体现。亲朋好友,相互往来之间,讲究食物的多少数量,鸡鱼是必备的重要礼品,只要有这两样,送礼者会觉得自己充足表达了自己的真诚和隆重,受礼者也会体现到自己的尊重和送礼者的心情,除此之外,另外再配搭一些精美的糕点,六样八样十样,县城人信奉的是礼多不伤人,礼物数量的多与少,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多少。

不送鸡鱼你送什么呢?这是县城人对表达感情公认的形式。无论是托人办事,还是走亲访友,抑或是毛头小伙子第一次去岳母家认亲,送礼的数目里,鸡鱼是必须品。当然这里面大有讲究,送鸡一定要活鸡,最好是那种精神抖擞,体格健壮的本地家养鸡。尤其重要的是,必须要送公鸡,这一点无可争议,没有谁敢冒大不韪送去一只缩头缩脑肥大屁股的母鸡。

关于为什么不可以送母鸡这个不成文的风俗,我无从考证,也无法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。在县城里,送礼送鸡,送公鸡。这是唯一的也是不可辩驳的解释。送鸡却不能收下鸡的风俗,只限制在男方初次登门拜访女方家长的时候。男方送去的任何礼物都可以收下,只有那只活着的公鸡不能收,要让男方把公鸡带回去。按照县城的风俗解释:喘气的东西不能收,如果你收下那只活鸡,就会遭到外人讥笑,指责不懂规矩。所以当女方要求男方把活鸡带回去的时候,男方都是心知肚明,按照女方的要求,态度默契地把活鸡带回去。

后来我才听老人说,男方初次登岳父家送礼,不留活鸡,是因为鸡是活着的,如果留下就意味着断绝了活路。有来有往,来日方长。看吧,一只活着的鸡,在充当了礼品的过程里,也表达了礼仪文化的元素。平民百姓登门送活鸡,与孔丘先生怀抱一只大雁去拜访大学问家李耳,恰有异曲同工之处。

饭桌上菜品的数量和质量,与宾客的身份也地位有关系。如果是贵客初次登门,或者是远道而来的朋友,抑或是久不相聚的亲戚。饭桌上的菜品必定要有鸡和鱼两样主菜。鸡是土鸡,用大锅炖,添加了山蛾子(树上生长的蘑菇)或者地瓜粉皮,不然就干脆用花椒大料清炖一锅鸡,满满一盆端上桌,热气腾腾,香气四溢,此时做东的主人脸上也会随之大放光彩,如释负重的神情,往往会故意提高腔调道:“好,终于上来硬菜啦!”

主人说的“硬菜”就是饭桌上鸡和鱼。鱼要整整一条,最好的鲤鱼,鸡要土鸡,县城人直呼“笨鸡”。“笨”的意思是指本土,这是土生土长的鸡。要特意强调的是笨鸡和市面上售卖的肉食鸡完全不一样,不可同日而语。到底笨鸡和肉食鸡比较不一样在哪里呢?招待客人的主人会做出以下解释:这笨鸡从小是吃粮食长大的,不会喂一粒鸡饲料。绝对的绿色食品。如果再说玄乎一些,主人还会再解释说:我们这里的笨鸡,常年在山里散漫生长,吃蚂蚱,喝露水,晚上睡觉在树上。三年以后的老鸡肉质有嚼头,才会杀了吃。炖鸡不用天然气,需用铁锅家木材,文火慢炖,一只鸡要炖三个多小时,汤鲜肉绵,细嚼慢咽,唇齿生香。

如此一说,这鸡完全是健康环保了。此番解释下来,作为宾客者便会兴致倍增,对吃鸡有了急迫的好奇感,甚至还心生一种莫名的欣喜和敬畏。宾客只待主任劝说下筷品尝时,此时主任却会用公筷(待客的主人专门用于给宾客夹菜的筷子。)从菜盆里挑拣出鸡头,郑重而谦恭地夹在主客面前的盘子里,请主客品尝,并会以恭敬地语气给主客解释:鸡头只有主客才能吃。长辈吃了意味着是满桌的领头人,做领导的意味着以后能当更大的领导。如果是学生或孩子,那就意味着以后能金榜题名,长大步入仕途做领导。

面对待客主人的如此一番解释,被要求吃掉鸡头的主客往往会诚惶诚恐,表示愧不敢当。不敢轻易下嘴吃掉鸡头。只是放在菜碟里,以示自己的谦虚。务必要待主人三番几次劝说吃掉以后,才会表情谦恭地品尝一下。大多时候,主客不会吃掉这郑重其事的鸡头,只会连声表示感谢。内心暗自满足,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最隆重的重视和礼遇。

提及饮食之礼,就不得不涉及到孔门附近区域的餐桌文化。在整个山东,尤其在孔孟之乡的儒家文化地域里,餐桌上的言行便淋漓尽致地彰显了儒家学说的礼仪规范。无论是十几个人聚会,还有两三好友把酒小聚之际,落座之前,排定座次是一道繁琐而又郑重其事的程序,聚会邀请者要提前谋划,谁坐在主宾位置,谁坐在副主宾的位置,依次排开落座,落座秩序表面谦让有礼,期间却是大有学问,若是单位之间的同事聚会,便邀按照诸位的职位高低排序,依次落座。若是同学朋友之间的聚会,便是按照年龄长幼排序,若是亲戚老乡聚会,便是按照辈分高低排序。

落座之前,主宾是重要位置,也就是餐桌上的“一把手”,能坐在这个位置上,便是众人尊重推崇的代表。自然要使众人心服口服才可以。若是来客年龄职务相当,或者彼此之间有亲戚关系,或者是因为上下级的领导关系,那么谦让之礼便相当激烈,你推我搡,相互推让,彼此拉锯一般,推让十几个来回,推让得头皮冒汗,口干舌燥,在众人劝说之下,两者之间,便会有人借坡下驴,顺势坐在主宾位置上,待坐定之后,便面带满足之感。其实谦让只是礼仪,究竟谁应该坐在主宾位置上,众人心皆明了,如是不该坐在主宾位置上的人坐了下去,邀请聚会者便会内心不悦,暗自指责此人不懂礼仪。众人也会内心不服,尤其是本该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那位,更会心生郁闷。

这一场聚会,觥筹交错之间,看似谈笑风生,和睦相敬,其实却在践行着儒家的礼仪,就像一张看不见的考卷,考验着每个人对人情世故的掌控和践行。

在靠近孔门附近的地域里,待客之道,鸡是第一首要的必须菜。如果这一座酒席上,即使摆满了海参鲍鱼,银耳燕窝,如果没有一盆鸡摆在桌面上,那就意味着招待客人的主人不懂规矩,没把客人放在眼里。

一盆鸡,代表着主人对客人的最大的尊重。无鸡不成席。这是孔门饮食文化的基础要义。

传统文化的饮食习惯影响着人的言行思维,传统的饮食品相更是跟着时代随波逐流,不离不弃。在县城里,外来的肯德基,必胜客,或者花样翻新的比萨。甚至是外省异域的兰州拉面,河间炉肉,当初雄心昂扬地和本地的煎饼争市场,又和早餐饭桌的火烧争地盘,轮番上阵,一番苦心经营之后,终究还是斗不过当地的饭食。只能落个不温不火的下场,勉强维持经营。这怨不得本地百姓的嘴巴刁蛮,而是外来食物没有本地的根基,这根基的滋养,终究还是千百来本土文化的土壤,人畜无害,万物生长,正是如此。

年新春伊始,一场声势浩大的新冠状病*在世界蔓延,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病*灾难首先祸及国内,给国人的身心造成了深重的伤害,众人谈病*色变,追根溯源,病*具有强烈的传染性,其中之一便是接触传染,正应了病从口入这句话。由此反思,国人的餐桌文化,其实便是传染病最重要的方式之一。便有*府提议,更有专家倡议,以后聚餐采取分餐制,至少也要养成使用公筷的习惯。我个人赞同这个提倡,也和几位医生朋友聊起这件事,对于实行分餐制或公筷,他们表示很难推行。无疑,这是对在国人数千年来的餐桌文化的一种挑战和质疑,也是对餐桌礼仪的一种破坏和重整,即便是强制推行,能有多少人遵照呢?好了伤疤忘了疼,是人之本性。

吃饭这件事,已经不仅仅是填饱肚子,早已成为一种实施礼仪的过程,吃饭永远是人们每天都在重复的、最新鲜的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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